漩涡中心的哀嚎

旧作,夏夜,燥热难忍而作。

小时候一直不知道自己活在哪,上了小学后,才知道自己活在北京。才知道为什么三岁时候,能看到装甲车压过家门前的马路,才知道为什么身边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才知道我们这里,是全国的心脏。

后来上了初中,关注了很多公益事业,才明白我活的有多幸福,肆意地呼吸空气(虽然现在也不是了),饮用着清洁的水资源,每日可以饱腹,还可以接触到最新鲜的科技和娱乐,更感觉自己有别于他人。

再到高中,老师更是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你们有多幸福,别的省市的孩子竞争压力比我们大多少。然而大家对此不以为然,甚至有人说“外地傻逼关我屁事”之类的话。该觉得自己苦的人,依然享受着美好的校园生活,就如同我也没觉得高三有多累,就这么过去了一样。

上了大学,又看到了这样一种言论“北京就是个国家,中国其他地区不过是北京辐射下的殖民地”,还有人发问“八零后北漂夫妻年入五十万未来何去何从”。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如同生在美国或者英国的孩子,一出生便含着难以代替的金饭勺,在我们这里,改革开放、户籍制度、腐败政治、社会福利……这个国家千年来传承下来的自私的家天下基因,一直保护着我,让我幸福地活在了漩涡的中心——在破坏与撕裂的中心,可以聆听一切,也可以选择无视一切的台风眼。

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和很多同龄人相比,我省去了太多弯路级别的过程,直接站在了大城市的起跑线。小时候,妈妈告诉我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怎样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大学时谈恋爱、毕业找工作、娶妻生子养儿防老——人的一生就必须是这样的。这种想法像钢印般打在我脑海里,让我出现了“所有人的一生都应该是这样的”的幻觉。直到看的书多了,见的人广了,才明白这样看似可悲的枯燥生活是很多人一生求之不得的——又何况是在北京。

和其他同龄人相比,我似乎把持着一种可悲的高傲,无论我想或者不想,做或者不做,站在漩涡中心的我,都好像与一个真正的世界分离,永远只是温室的花朵,不得生存在玻璃罩外。

既然如此,我又能多做些什么呢?因为已经拥有了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取得的生活,就应该“想入非非”,做些异于常人的事情,回馈社会以表谢罪吗?还真别说,我之前想过很多。

比如公益,我曾经认为公益是正确的,纯洁的。殊不知多读了些书才知道,很多时候理想主义并不能办成事,公益也并非回馈社会的唯一途径。

公益的反面就是私欲了,完全的实用主义应该是正确的吧?是啊,我也想过在某个领域潜心研究,雄霸一方,心狠手辣,最终走上人生巅峰……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小时候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长大了才发现这个世界都救不了我——对于外地的同学们来说,在大城市里奋斗打拼是一种选择,对于我来说,在这里战斗是一种生存。

是的,经过一阵折腾,我来到了18岁,这个传说中最有梦想,最灿烂的青春年纪。在这样美丽得可以走一步路说一句话都开花的年纪里,学着毫无混吃等死前景的专业,上着对于北京来说很普通的大学,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带给我的充实,又怀揣着诅咒般的不安,留下一道阴影。看着外地来的学霸同学们一个个把我们这些原住民碾成粉末,他们脸上欣喜的表情是那么的自然,洋溢着青春的光彩,我的心中就又多了一份沉重。

是的,眼界高就是有好处,和我的外地朋友们相比,唯一可喜的是,我用了中学六年的时间,就矫情出了一个他们以后可能要用十年甚至二十年才会矫情出来的答案:你就是个凡人,老老实实活着吧。

但毕竟,可喜又可忧的是,在漩涡的中心,我可以聆听更多的哀嚎。在这里,我能够学会很多不一定正确,但绝不是错误的道理——一个自身难保的环境里,冷眼看待世界不应被谴责。正如同非洲兄弟日子过的不好,我们也不能把裤子脱了一起去打猎一样。

如若没有大变故,我应该会“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通过某些分析,中国城市集群的大漩涡最终会把整个国家卷进来。Better city,better life,我们早就有了这样的论调,不管有些人愿不愿意承认,所有人都看到了结局。我们能够改变的,不是这个漩涡,而只是当我们逝去,成为浪涛滚滚中的一点白沫时——用个能让自己欣喜的姿势,飞舞吧。

2015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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