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缘由

活了这么大,我很不容易地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写作有什么意义?在大家眼里,这需要分类讨论。如果你写的文章大家都看懂了,还能赚到钱,那就是神作,你就是大师;如果你写的文章大家都看不懂,却能赚到钱,那就是佳作,你就是高手;如果你写的文章大家都看得懂,却不能赚到钱,那就是凡作,你就是书生;如果你写的文章大家都看不懂,还赚不到钱,那就是废物,你就是傻逼。

赚钱的意义就不多说了,在社会下,被别人认可才是有意义的——如果能够赚到钱,即便大家都看不懂,也很可能会人手一本吹吹牛(如《时间简史》)。而更重要的是,大家最好能看懂你在说什么,这样多少会有些人给你捧场。

很多例子可以确证我的观点。比如当年梵高,就是大家看不懂(印象派是什么歪门邪道)又赚不到钱(不谈了,惨),所以被气得又是割耳朵又是饮弹自尽。又比如当年马克思,就是一个神棍(共产主义是啥?)外加酸腐的臭老九(没有恩格斯寄钱早就破产了)。他们在当时,大概都是痛并快乐着的。用季老师的话说,「我们必须符合某种规范才能在这个机制中生存,然后才能虚假地谈论我们的自由和理想,这本身就是令人作呕的」。这句话写得很凝练,一针见血,可见作者本人确实是在某些规范的机制中很不爽。

我个人的话,没有任何关于写作的理想。所以既不用割耳饮弹自尽,也不用找基友要钱。但我同样受到这个怪圈困扰,因为一旦写作和理想无关,大家就更可以发挥一下自己刻薄的天赋了。假若写作水平和读者相当,这是个好事,这样一来,他们会觉得你是朋友。而万一思想境界略高一些,自己还长得不帅,那就麻烦了,很可能彻底沦为迂腐的人——所谓迂腐,就是表达能力低下,不被人理解的少数派——文科就有这么个问题,谁嗓门大,谁就赢了。

于是就要说另一件让我激动的事情了。除了写作,学习科学也让我感受到幸福。我一直认为,理解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感性而具象的,包括文学和宗教;另一种是理性而抽象的,包括数学和科学。由于高中进行了不讲道理的文理分科,我们暂且把前者称为文科(社会科学被残忍地剥离,去了文科),后者称为理科。在我眼中,这两者并无高下之分,都是认识世界的方式,方向不同而殊途同归。

不过我们的社会总喜欢挑事,不仅仅分出了文科生理科生,还一定要两边天天打架才有意思。我的父亲就是理科生,而他现在做的工作基本是文科生的标准工作,所以他天天在我面前嘲讽文科生,告诉我要学理工科,文科生这个没智商,那个没逻辑,书生误国,诸如此类,简直是所有下贱而腐臭的词汇的结合体。

虽然我对文科生没有那么大的偏见,但我也确实更喜欢理科一些。原因是上文所说的,文科领域,谁嗓门大,谁就赢了。这很不讲理,我很不爽。被这种喧嚣恶心到了的我,只要见到不能被数学公式解释的东西,就会感到难受。所以高中填分科志愿时,我还是选了理科。而大学选择专业时,我也选择了更倾向于追求智慧的理科,而非实用的工科和商科。

文科和理科都是追寻智慧的途径。有极端的不可知论者认为,世界是不可能被完全认知的,所以我一定要沉浸在唯象的文科中,也有极端的可知论者认为,文科和社科都不过是理科发展过程中的外在表象,唯识的理科才是未来。如同目前的情况:实在论和唯名论无法调和、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无法调和、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无法调和,可知论和不可知论,文科和理科,很可能也不可调和。二元论很危险,所以我决定两个都认识一下——我是很愿意去追求智慧的。智慧能够转化为力量,而力量不能。智慧可以欣赏爱,而爱不能。在我们的社会里,「追求智慧」是一种理想主义的代名词。而理想主义又和「太学术」一样,是骂人的词,我每天活在恐惧之中。

那么,你猜我究竟得到了什么答案呢?我既愚蠢又贪婪,在学问方面总是缺乏自知,当然赚不到钱了,能否被他人理解,也要画上问号。所以我还是会以「文采飞扬」的搞笑方式写一些东西,以证明我愿意在模糊的表象上爱这个世界,其结果最糟,无非是张轩中老师说的「后来我在大街的电线杆上看到一行别人写的字:我的文笔出众」——但,应该也还不错。

2015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