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韩寒和他的文学

说来比较搞笑,作为一个喜欢写文喷粪的人,我第一次读韩寒的文章,大概是在2010年,当时比较关心时政,就去看他博客的博文,觉得写得还不错。在那之前,我对「韩寒」这两个字的理解和媒体以及群众渲染了无数次的内容一样,诸如「叛逆的新生代作家」、「当代鲁迅」、「愤青」一类的标签,心中大概有了这种认可,但是毕竟没有读过他的文章,所以也不能完全确认。当然了,现在再来看这些别人贴上去的标签,简直搞笑。

但毕竟有这些标签,所以我在看他的文章时,多少还是怀着一种身为同种生物,惺惺相惜的眼光去看的。一个简单的社会实验就能说明贴过的标签对人的思维有多大的不可逆影响:一次开车回家,电台里在放张国荣的《我》,清脆而响亮的男声,放完后,主持人说「这首《我》的演唱者,是韩寒,大家还想不想听更多非歌手演唱的名曲呢?接下来……」素来对韩寒没太多好感的老爸听见了,只惊奇地叫道「嘿,韩寒这小子还会唱歌啊,唱得还不错啊!」我想,如果电台主持人先说明这首歌是韩寒唱的,我爸一定会抢着嘀咕「切,小屁孩文章写得也不怎么样(虽然他基本没看过韩寒的文章),还唱歌,又作秀,能唱成什么样啊?」就这么把他批判一番。

我当时看的韩寒的第一篇文章是谈反日游行的《奴才、主子和狗》,后来把之前写的《亚细亚的孤儿》也看了看。这两篇文章到没有让我看出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内涵,只让我觉得韩寒是个悲悯的人,我以前说过,这是一种优秀作家的气质,作为一个功成名就的人,能够替那些狂吠的奴才悲哀,也为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朝鲜人民悲哀,说明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作家。

当时花了几天,把他博客里的文章都看了一遍,以致于后来我买了那本《青春》(现在想来,我为什么要买,支持有钱人骗钱吗?)后,对着其他买了书的同学呵呵一笑,哼,这篇文章是阉割过的,老子看过原版。不过后来我突然想到,韩寒好像还是个写小说的,所以应该看看他的小说。当时恰逢韩寒的新作《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出版,我就去学校对面的书店买了一本,回去看,看得我很难受,然后我就大概懂了韩寒的小说风格,跟他写的杂文一模一样,毫无章法,说来就来。对于我这种看惯了普通的严肃文学的读者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中考后,忽然又想看看他的出道作《三重门》,就问乔导能不能借我看看,乔导撇我一眼,说「要是给我弄脏弄皱了一点,我跟你没完」,一下吓得我屁滚尿流,于是我又赶紧去学校对面那家书店买了本《三重门》和一本《一座城池》。

《三重门》比《一座城池》厚,所以我决定先看《一座城池》。一下午看完了,我喘一口气:妈的好在之前看了《1988》,没被直接气死。第二天看《三重门》,觉得文笔比起《一座城池》和《1988》明显稚嫩了很多,而且内容也是千篇一律的校园小说风格(当然可能是他开创了这种风格),老实说,这种文章换我,也能写出来——或者说,我也有写的欲望,无非就是把自己的生活用诙谐的文字调侃一遍。不得不说,《三重门》这本小说写得是真烂,虽然有传统小说意义上的结构和前后呼应的剧情,但所有的衔接和过渡却显得很生硬,情节也不过是村中小玩闹的少年时代日常,文字虽然略有灵性,却看不出灵魂,至于为人称道的引经据典和民国文风,读书读多了自然喜欢这么装逼,每个中二时期写过类似作品的人都有感触的(包括为什么他的《三重门》手稿没什么涂改痕迹,很多没写过太多文章的人不太理解这种想要完美地一气呵成的心愿)。总之,我上我也行。所以我感觉,这本书没有大家吹的那么好,我看到一半,终于看不下去了。

我完全没有想明白,这种小说是怎么登基上位,成为开启新青年文学时代的象征的。后来,那本《三重门》被我搁置一边,精美装帧的封皮在的动荡与翻腾中撕得破破烂烂,现在想来,好在当时没有借乔导书,不然一定会被生吞活剥。

再后来,出了一件事,方舟子打假韩寒。方舟子说韩寒的《三重门》是抄袭自父亲的作品,并且一五一十地列出了很多理由。韩寒没好气地回应质疑,很失风度。结果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谁也斗不出个结果,到是韩寒和方舟子又火了一把,可喜可贺,皆大欢喜。

我对这个事件还是挺有想法的。先不说《三重门》是否抄袭自韩父,我对《三重门》的文学地位是怎么来的,到是有一个猜想。《萌芽》杂志社办「新概念」作文大赛,肯定是要推出几位新时代的青年文学作家的,韩寒和他的《杯里窥人》脱颖而出,被编辑们看中,便给他出版,宣传,后来的一切便是顺水推舟,理所应当的了。应该说,韩寒是有实力的,但是实力也没有舆论中吹的那么强。

实际上,「炒作」和「宣传」并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不明白,天赋、兴趣和结局,是三码事。我初中时一个同班同学,在我看来,他的写作天赋惊人,文章总是全篇浑然一体,字字透着灵性,如果要论作品好坏,他其实比韩寒强多了。可惜他对我的赞赏不感兴趣,高中后,东搞一个姑娘,西搂一个妹子,成为了大家认可的人生赢家。我感到很可惜,但其实我也明白,这个世界上可惜的事情多了,我们知道的可惜的事情可能只是所有可惜事情中的沧海一粟。常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说这话的前提也是个无聊的幸存者偏差——得有人闲得无聊走入深巷,才会想到去喝你的好酒呀!更何况,在这个家家都能酿酒的时代里,我更觉得实力和成名没什么必然联系了——韩寒是个有天赋的人,更是个足够幸运的人,是时代选择了韩寒,不是韩寒创造了时代,大概如此吧。

至于抄袭一事,老实说,我不觉得一个中年人能够轻轻松松地写出让孩子们认可的「青年文学」。但是这事抄袭与否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韩寒和他的粉丝们说了算。我们从小到大看的「儿童文学」「青年文学」都是中年人和老年人给我们写的,所以他们就理所应当地认为,我觉得你这个小孩子没有实力,你肯定什么都写不出来的呀。我们华夏文明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这种家长制,糟老头子们天天都在高兴地说:我喂你吃什么狗屎,你吃就是了,还不赶紧感谢父母?终于,韩寒被另一群糟老头子们提拔了起来,向这个国家的旧秩序残余开火,结果所有的糟老头子都发现,自己管不住这野娃子了。

终于,方舟子出现了,他的战斗,象征着父辈们对这个十年前飞扬跋扈的少年的惩戒,象征着被攻击了十年的糟老头子们的绝地反击,所有上一代人压抑的怒火通过方舟子无心插柳的「打假」释放,快哉快哉。结果到最后,方韩之争演变成了一场中年人和青年人之间的口水战,无聊得很——任何事情一旦染上了「代沟」二字,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人们很多时候就是不明白,人与人之间,虽然我们要争取,但实际上,是不可能达到完全的相互理解的。

所以说到底,方韩之争,不是什么文学争端,更不是什么学术争端。其本质上,不过是糟老头子和年轻人之间的吵架罢了。

我当时想把这些思路写成一篇文章,跟大家交流一下,结果写到一半作罢。因为我发现,身边同学对此毫不关心,关心这件事的,基本都是上网看了几条新闻,就热血沸腾地向十年前的「韩少」复仇的,我上述所说的,怀着最崇高的立场的糟老头子们(比如我爹,作为方粉,他当时看得热血沸腾,高潮迭起)——那也真是无话可说了。

最近从武新鑫那里购买了她的旧书,其中韩寒的小说14块钱一本折价卖,我买了《长安乱》《像少年啦飞驰》和《他的国》。不得不说,我的收集癖又开始驱动我自虐式地看小说了,看完《长安乱》后,我只觉得憋屈,想找人交流一下,却不知道该往哪说理去,又或者说,找人去聊韩寒小说的情节,本身就是一件很扯的事情。

《长安乱》写于2004年,那些后来风靡一时的网络小说,应该都是抄的它。但可惜的是,后来的龙傲天式魔幻现实主义武侠小说,都只模仿到了韩寒的皮,没有摸到他的魂。网络作家很懂读者需要什么,无非就是诙谐的语言和简单的剧情,最后是中国人民都喜爱的大团圆结局。而韩寒的独特恰恰在对结构的处理上,他不喜欢媚俗的团圆,而只想要飘逸的生活态度。他的生活和文字就这么伴随着这片性格飘来飘去,谁也管不住。

网上有评论说,《1988》和之前的作品风格不太一样,其实经过我《1988》到《一座城池》再到《三重门》的倒序阅读顺序来看,我觉得除了《三重门》,韩寒的风格变化不太大。当然这不是《三重门》是抄袭之作的理由,我反而觉得,后来的他找到了一种更适合他的写作模式,随性而畅快,或许这种恣意使他的文字不能在多年后成为经典,但对于一个人来说,写一些愉悦自我的东西发泄,还能由此功成名就,这是何等的幸福呢?

现在很多人批评韩寒,说他从年轻时的自由派成了保守派,背叛了自我。我倒不这么觉得,在我眼里,他始终都没什么变化,一个一直生活安逸,高高兴兴地做自己喜欢的事的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比较大的区别是,现在他成了家,有了女儿,要顾家了。我们都知道,很多时候我们搞不死一个人的话,还是可以搞死他的家人气气他的,为了家人的幸福生活着想,确实也不能玩得太high。

要真说韩寒最值得学习和称道的一点,就是他这个人比较有自知之明。知乎上有一条评论,写得很精彩:「韩寒肯定不是鲁迅,因为韩寒的理想只是一个赛车手。这是他比鲁迅清醒的地方。」韩寒后来的文字比所谓大师们都要朴素,自己做的事也都是讲道理守本分的事。不过我们的国家就是这么有趣,讲讲道理守守本分就成了为人敬仰的「意见领袖」,真是吓人,韩寒对此也很清楚,说:「『领袖』是一个危险的词汇。」

所以你看,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就和《长安乱》里的主人公一样,资质优秀,莫名其妙成为了领袖,当自己意识到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人在江湖的身不由己后,费尽心思逃脱,终于归隐山林。不得不说,我很敬佩这样的人。

剩下两本《像少年啦飞驰》和《他的国》还没看完,我争取看完,不亏这28元钱。看完后如果觉得还有的说,可能会写一篇无聊的《再谈韩寒和他的文学》,当然八成是不会写的,毕竟韩寒的文章,也没那么多可谈的。

2015年10月16日
11:57
于寝室

0 0 投票数
文章评分
订阅评论
提醒
guest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您发表评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