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有人做这事

我经常在聊天时提起来军训骂几句。我一直把军训视作一种野蛮的集体主义驯化行动,当然,各种价值观的驯化过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只是军训这样的形式实在是吃相太难看:靠肌肉和拳头来说服别人,实在是太原始野蛮了。但它毕竟为温室里的花朵们提供了另一种野性的价值评判标准,在这种丛林社会下,更能让人合法而自然地展露出发自本性的欲望。

我还记得高中军训带我们班的那个教官,黝黑的皮肤,眯着小眼睛,突着嘴,露出洁白的门牙,背着手满嘴骂骂咧咧地训斥我们,现在想来,他长得很像我一位来自河南的大学学长,可能他俩是老乡。开始军训后的几天以来,他总是对我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我们队列走得不好,军姿站得不好。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一个个都低下头,怀着歉疚反思起来。

可我知道,这样一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在他的眼里,我们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城市阔少,是他怀着崇高信念去守护的剥削者,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上等人。军训是他们和我们产生交集时,唯一一个能够击败我们,证明自己的场所。在他的视角里,对我们进行的这种惩戒是正义而必要的。我们这种普通人当然不可能像老兵一样流畅地踢正步,但在摧毁个体自尊的过程中,一定会有人欣然接受集体的规训。

他开始罚我们单腿蹲,不等到他说换腿就不许换。「现在啊,也不让体罚学生了,是吧,」他双脚着地蹲着,露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那你们就蹲吧,好吧,不蹲够了时间就别吃饭。」几轮折磨下来,我实在太菜,受不了了,就干脆正常地蹲着,一下子舒服多了。他的一只小眼睛伴着眉毛挑了起来,瞪着我:「你什么意思?不听话是吧?你还是个男人吗!」听他这么说,我索性盘起腿来坐在地上,迷彩服上落了一层土。

就这样,他一直都很瞧不起我。即便有时和其他同学有说有笑,对我也从来都是当做不存在一样。一次站军姿时,我们偶然四目相对,他兴冲冲地快步走到我面前,对着我略带不满的表情也展露出同样威胁的目光:「瞧你那屌样,以为自己牛逼啦?」然后把头转过去「……我都懒得理你」,潇洒地往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又低下头背过手去走到另一侧。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典型。我很能理解这种执拗,这种对正义的信仰以及对我充满嫉妒与厌恶的,浅浅的仇恨。我们之间似乎并不存在对话的通道,我总不可能拉着教官的手,跑到空荡荡的操场上,仰望着南口(注1)的夜空谈心:「您不知道啊,我从小体育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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