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度归档: 2019年12月

从一开始就输了

记得和某位郁郁寡欢的美少女聊天时候,聊到「为什么你会一直有动力把事情做下去」这件事。我提到了很多曾经让我非常不爽的事情,并说「我虽然对自己成为人上人本身并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那些曾经羞辱过我折磨过我的人在这个游戏中占据优势地位,我就有无限的动力去击败他们」。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我对自己在「斗志」方面的评价一直很低,我也是那种没有外界压力逼迫就不会有很大的动力,但也不至于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的类型。

我说起这些,回应则是美少女的轻蔑一笑:「嗨,那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她没有正面接受我的这一对人生前进意义的诠释,似乎「不甘心」不足以成为一个拥有足够合法性的让自己产生努力愿望的理由,也许是因为这种理由不够体面:「不甘心」本身蕴含着一个前提,即自己先前是一个失败者,在某个游戏中被锤成了傻逼,于是想尽办法要翻回身来。因为不甘心才希望努力,相当于生命的意义完全是由敌人赋予的,这种依靠其他人来确认自己的做法,就是第二性的逻辑,客体的逻辑,弱者的逻辑。因此,想要向羞辱过自己的人报仇的这种朴素愿望,是只有下等人才会产生的想法。作为一个女神,她必须把好关,对每个和他交谈的雄性奋斗的理由进行严格的审核,确认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理应扮演好的角色处在合乎预期的轨道上。

尽管有一点难受,不过,她说的是对的。

我可以回想起很多家人行为的片段,都是例证。我想起我爸咧着嘴笑对我说「讲课累一点没关系,但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妈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岔「嗨我就告诉你一点,好死不如赖活着,咱们家人都是这性格,对别人狠不下心,所以当不了领导」,更早的一点时候,我在幼儿园里和同学产生了冲突,爷爷奶奶惊恐地告诉我「以后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啊!」更不必说我自己日常在看到尴尬的羞辱与他人失望眼神时难以控制的痛苦和反胃——必须得承认,我天生就是费拉贱种。如果统治的逻辑意味着强者的逻辑,意味着主动的逻辑,意味着掠食者的逻辑,那么假若要做到「坚持自我」,我的DNA来源,我的人格所昭示的命运便是:我生来就是要被统治,被啃食,被羞辱的。

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

怎么才能受到欢迎呢?身边的伙伴们会开心地说,你要变得外向健谈开朗活泼,和社会产生有效的经济联系,而且不忘照顾身边人的感受,对敌人冬天般严酷,对友人春风般温暖,把自己最宝贵的那一份心情留给能够和你共情的应得之人,在属于你的社群中取得团结友爱的一席之地。照此这般做之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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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oism

自我意识过剩应该是我这辈子永远无法逾越的弱点了。我总是不顾一切地追求把过往生活每一年的记忆,其中做过的事情和当时的情绪,记得一清二楚,非常害怕忘记(又没有自律地按时写日记)。每天都像在搞数字货币挖矿,把公链全节点校验一遍,由此确认了自我的一致和连续后才能安心睡觉。就是睡着了,也几乎没有过不做梦的日子。紧张忙碌的日子会做日有所思的梦,悠闲的日子会做有关早年未竟的故事的梦。

这些东西占据了我大脑太多的容量和算力,导致大量时间消耗在无意义的内倾上,很多发展都受到了羁绊。虽然造成这一现状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我也不甩锅了,从结果来看,是我不行,不行就是真的不行,只是因为没有危害到社会,所以也不会有人把我判定成精神病,但我觉得我还是挺精神的。也就是说,不仅你球很内卷,就连我这个人都是内卷的,每次一想到这,就觉得逼仄昏暗的未来不可避免。

按照大五人格的说法,这就是神经质和宜人性拉满。这两个属性也是两性差异中最大的部分,统计结果来看,女性明显比男人更敏感更温柔,所以女人容易表现得更内倾,也就更容易被相对外倾的另一性别控制。

尽管现代文明铸就了很多用以解构现状的平等主义文化,可以让人选择其中的几个沉溺进去,感觉自己活得还没那么糟,但一旦战斗打响,站在输家那边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总的讲,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有竞争力的特征,就算改不掉,也得努力克制。

当然了,努力克制也是没意义的。人总有本性,违背本性的结果就是把怨愤与仇恨拖延到某个未来铸成悲剧。不论到最后做了什么样的准备,总要和更有能力生产秩序的人拼个你死我活,直到证明自己真的是个弱者。在人生这场大型自然选择真人秀中,仅有的唯美就是以观测者的视角冷眼欣赏自己找到最优的路径顺理成章地变得油腻。有些悲剧从哲学意义上讲真的是逃不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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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er Pressure

反正吧,到了这个年纪,我是不再信什么peer pressure之类的屁话了。

我们到底要和谁攀比焦虑呢?就某种所谓的“人的内在属性”而言,人与人之间真的有可比性吗?假若只是以作为结果的拥有物评价,人到底会不会因为自己生来不是(原)中国首富王健林的儿子而感到痛苦?换个角度说,我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经常想起来很多事。我3岁的时候,第一次拿起笔时,用的是左手,然后就被生生地打成用了右手写字,到现在还是左手执筷。小学一年级时候,因为上课听的东西实在是全都会,就一直在画画,把语文数学英语书都用铅笔画满了。老师很担心,就建议我跳级,家人最终做决定,本来年纪就小,跳级就更融不进去环境了,不让我跳级。

后来,在漫长的青春期里,我也发展了很多爱好,大多都是浅尝辄止,不变的一点是,无论我想到要玩什么,只要购买了相关的用具,开始想着投入进去,我的家人一定会露出的胸有成竹的笑容:“切,你也就是现在三分钟热度玩玩,以后肯定不喜欢了,瞎整什么!”提前为偏离轨道的可能性宣判死刑。

小时候我觉得这没什么,是父母为我好,都是上面的一盘大棋,敢于离群的人一定会后悔的,我最棒了。

有趣的是,到了今日,“焦虑”成为了主旋律。现代性加速了,所有人都开始讨论年龄对自己的影响,想让自己的发育再丰富一点,身上的属性再灿烂一点,巴不得让青春的聚光灯永远架上凸透镜聚焦在自己身上,好能最高效地备受瞩目燃烧殆尽,释放掉过剩的自我。而在这个过程中,失去的东西就真的失去了,青春的热情被打消后,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我真的要为青春的遗憾竭尽全力吗?……”

但是我的父母很高兴。当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实在是没什么出息,既找不到对生活的热情又不能单纯地成为社会支配等级的统治者后,他们只得投身于社群主义神教让自己安定下来,反复地告诉自己也教育我,生孩子是“为了社会培养人才”,如果我有道德错误,那他们就是不幸地“为社会培养了败类”。不能完成自己梦想的人就这样被抓去追逐金钱权力而为别人梦想服务,人不为个人目的而行动,就只能为种群目的——繁衍——而行动了。

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精妙的一盘大棋,他们只是像一条动物一样顺从自己的本能罢了,然后再顺手把我阉掉。证明就是:他们反复强调,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也就是说,可以让自己“更安心”而不是“更正确”。什么事情最让人安心呢?对多数人来说,当然是服从上一代安排的命运,和同龄人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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