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

译文 | 我是个贵族吗?

注:原文标题 Am I an aristocrat? ,作者是Oscar Eggleton,发表于2020年8月20日,原载于悉尼大学学生报纸网站Honi Soit,获2020年Honi Soit写作大赛非虚构组第二名。我的微信好友中有一位就读于悉尼大学的网友翻译了这篇文章,发到了朋友圈里。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原文。她翻译得不太好,看得我睡不着。我于是心血来潮,用一个小时把它翻译了一下,第二天又润色了一番,干脆发出来。

不,大概不是。不过,随着夏天的尾巴,还有接下来的秋天,以及再接下来的温和而明媚的冬天在封锁中过去,我发现自己被高中时代的历史课本和旧日故事吸引。我读了拿破仑、托克维尔、休谟和伏尔泰。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些严肃而古板的男人,他们戴着搽粉的假发,身穿沾着淀粉的大衣。我,一个享有特权的孩子,坐在位于市中心的家中,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和他们一样。

病例增长。日子照过。我给一只玩具兵模涂上了色——成就感满满。我游荡在懒散的思绪中,除了中午吃什么以外,对这个世界毫不关心。到了第二天,我坐在走廊里,读史密斯。或者,至少,我会在刷Reddit的时候把这本书摆在我面前。枫树绘出阳光的图画。我算是个贵族吗?享受着慵懒的微风拂过红砖城堡的那种贵族?

不,我不是。

人为夸大的自我形象多半会很快就土崩瓦解。就业形势衰退,世界陷入动荡。怠惰(Ennui)被焦虑取代。

我在店里的轮班次数更多了——尽管这有健康风险,我还是需要这笔钱。我重写了六次简历——现在,从中渗出的那些矫揉造作的大企业术语在我的其他工作里到处都是。我参加学校发起或民间互助组织的志愿活动。我去参与抗议活动,写下沮丧的文字。与我对这个不公的社会的怒火所相配的,恰是我在其中找到自己位置的强烈渴望。

“文明的最终产物就是能够明智地打发掉闲暇时光。”

——伯特兰·罗素

这段由政府赞助的赋闲经历,反映着另一个伟大的社会变革时期。法国大革命后,拿破仑的战争愈演愈烈,英国贵族们担心英国农村的贫困会导致国内发生一场丑恶的法国式革命。西敏(Westminster)的士绅们来到了伯克郡的斯宾汉姆兰(Speenhamland),提出了一个绝妙实验设想:全民收入。如果由政府通过雇主来发放日常生活开销的补贴,那么善良的平民们就可以取其所需来满足自己,过上舒适的生活,不会觉得自己需要跟随惹是生非的法国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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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差

“剪刀差”(price scissors)是一个经济学词汇,讲的是生产交易时,对不同的生产集团,一方的商品价格涨幅高于另一方而跌幅低于另一方的现象。这一术语常用于描述后发工业国为补贴工业发展而对农业进行的政策性剥削,以及解释工业国对非工业国的工业商品倾销中赚到的超额利润。且不说农业集体化以及双轨制等策略是否合理,至少工业确实比农业更先进更符合社会需要,这是事实。可能落后的确是要挨打的。

一位友邻把这个词引入了社交领域。他吐槽说,哲学社之流就是一群大学生甚至高校专业人士在浑水摸鱼,他们和高中生同台较量,并自诩高中生,让自己以中学生的身份发表准大学生级别的言论,引来外界的阵阵赞赏,制造了年龄与学识上的“剪刀差”,获得了快感。

这个词还挺形象的。简体中文语境中,类似的词还有被用滥了的“降维打击”。但总之它们指的都是同一个东西:(年迈的)傻B把你拖入了他的领域,再依靠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此处语境下的剪刀差,特指利用某种制度上的巨大优势不公平地装逼的情形。年龄似乎是最明显的参数,积攒了经验后开小号暴打小朋友让人感到碾压的快乐。尽管从事实上讲,无论是商业产品还是哲学理论的结果,都可以用某种标准较量个高下。不过大家似乎还是更在乎理想的公平环境下的竞争,比如要比较先后发工业国人民的勤劳程度,比如要和同龄人比较能力和学识。另一层更残酷的事实上讲,一旦把一切参数放到市场上进行匹配,可就没人主持这份公平了。

就算抛去这些愤世嫉俗的视角,这个结构的适用面还挺大的。接受倾销的那一方也需要这个机制:比如博士生毕业才能教大学生,大学生毕业才能教中学生,大厂员工往下跳槽每次涨薪八成外加升官,海归人才衣锦还乡等等。挣比别人更多钱的本质就是用他人匮乏且需要的能力支配他们,职业的归宿不过是在一个市场的扩张过程中,找到hierarchy上属于自己的支配下面的人的生态位而已(90后能占到的坑远不如他们60后父辈们的多,这是大家生活艰辛的原因,这是另一件事了(想想00后,他们更惨)。市场会强迫每个人屈尊下沉去帮扶弱者,能身处超前沿领域站着把钱挣了是极少数人的幸事。

说到底,劝人少干这种出圈装逼的事也是好心相劝。中老年人喜欢秀资历固然油腻,但考虑到其后续能力发展的可能性,好像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事可做,堵上耳朵离他们远点就是了。在还有机会接近超前沿的时期沉迷这个游戏,那不是自己搞自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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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游戏性价比的思考

通关了只狼。只狼的原始定价是268元,我是在打折时入手的,价格是174元。

总计的游戏时间是82小时。如果只是单纯按照游戏时间来对进行计算的话,那么打发时间的性价比就是174÷82=2.12元/小时。

现在随便玩一款垃圾抽卡课金手游,想要玩出点名堂来,都要消费数百至上千元,而其中的游戏过程,无非就是利用碎片化的时间做一做日常任务。从游戏时间来说,也就是每日1~2小时这样的程度。即便是玩一款手机游戏一年,氪金5000,打发时间的性价比也不会超过5000÷500=10元/小时。

很明显,这种计算方法不对。因为如果我们真的是为了高效地打发时间才玩游戏的话,人们一定会选择性价比更高的方式。我的解读是,人们对一款游戏的消费估值点并不单纯在于的游戏体验或是打发时间的效率,更重要的是,游戏在生活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游戏的特点在于可重复性及收益确定性。人活着,最快乐的事情并非不断地获得收益的结果,而是“自己努力了才不断进步”的感觉。和领导打牌,最讨好领导的做法不是直接输掉,而是故意在关键时刻放水输掉,又不让领导看出来。游戏就是这样的道理,它被设计得非常精巧,制造一个难关,让玩家竭力挑战它,循环这个过程,尽可能地让人的情绪始终处在一种整体向上的负反馈循环中。优秀的游戏可以做到这一点,这也是有些人在情绪意志消沉时长时间地沉迷游戏,过一段时间后反而走出了消沉状态的原因。

一款大型游戏需要沉浸式的体验,如果只允许我每天下班回家玩1~2个小时,那我可以把只狼玩上两个月。但这种游戏体验其实是很糟糕的,没有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训练,我可能需要打半个星期才能干死蝴蝶夫人。虽然和其他活动相比仍属于简单的类型,但在多数时候,电子游戏也都是属于需要主动调动自己大脑积极思考的活动,没有稳定的训练,同样打不出好成绩,更不要提什么努力学习克服困难的爽快感了。

手机游戏的优势在于便携,我们可以随时随地地开启这个过程,让屏幕上闪烁着的像素点夸奖我们,告诉我们“你赢了!你牛逼!”因此,我们不能因为手机游戏的相对粗制滥造而批判它“不是游戏”,从“设置难关——克服困难”的过程的角度说,手机游戏设计得更好,它更高、更快、更强。这种陪伴感是人生永恒的命题,它很难得。

在手机游戏课金消费的过程中,我们在三次元中获得的资金转化成为了克服二次元中被设置的困难的法宝,次元壁被击破了。这也是老派的游戏玩家诟病内购和微交易的一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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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er Pressure

反正吧,到了这个年纪,我是不再信什么peer pressure之类的屁话了。

我们到底要和谁攀比焦虑呢?就某种所谓的“人的内在属性”而言,人与人之间真的有可比性吗?假若只是以作为结果的拥有物评价,人到底会不会因为自己生来不是(原)中国首富王健林的儿子而感到痛苦?换个角度说,我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经常想起来很多事。我3岁的时候,第一次拿起笔时,用的是左手,然后就被生生地打成用了右手写字,到现在还是左手执筷。小学一年级时候,因为上课听的东西实在是全都会,就一直在画画,把语文数学英语书都用铅笔画满了。老师很担心,就建议我跳级,家人最终做决定,本来年纪就小,跳级就更融不进去环境了,不让我跳级。

后来,在漫长的青春期里,我也发展了很多爱好,大多都是浅尝辄止,不变的一点是,无论我想到要玩什么,只要购买了相关的用具,开始想着投入进去,我的家人一定会露出的胸有成竹的笑容:“切,你也就是现在三分钟热度玩玩,以后肯定不喜欢了,瞎整什么!”提前为偏离轨道的可能性宣判死刑。

小时候我觉得这没什么,是父母为我好,都是上面的一盘大棋,敢于离群的人一定会后悔的,我最棒了。

有趣的是,到了今日,“焦虑”成为了主旋律。现代性加速了,所有人都开始讨论年龄对自己的影响,想让自己的发育再丰富一点,身上的属性再灿烂一点,巴不得让青春的聚光灯永远架上凸透镜聚焦在自己身上,好能最高效地备受瞩目燃烧殆尽,释放掉过剩的自我。而在这个过程中,失去的东西就真的失去了,青春的热情被打消后,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我真的要为青春的遗憾竭尽全力吗?……”

但是我的父母很高兴。当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实在是没什么出息,既找不到对生活的热情又不能单纯地成为社会支配等级的统治者后,他们只得投身于社群主义神教让自己安定下来,反复地告诉自己也教育我,生孩子是“为了社会培养人才”,如果我有道德错误,那他们就是不幸地“为社会培养了败类”。不能完成自己梦想的人就这样被抓去追逐金钱权力而为别人梦想服务,人不为个人目的而行动,就只能为种群目的——繁衍——而行动了。

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精妙的一盘大棋,他们只是像一条动物一样顺从自己的本能罢了,然后再顺手把我阉掉。证明就是:他们反复强调,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也就是说,可以让自己“更安心”而不是“更正确”。什么事情最让人安心呢?对多数人来说,当然是服从上一代安排的命运,和同龄人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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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死的必然

绝大多数在努力奋斗的人,多少年后,从最终的结果来看,其实都是在追求本不应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很多人就在其中崩溃了,堕落了,猝死了。

在我看来这就像一只山羊在攀爬峭壁一样,爬的过程中摔死了,没能走到下一步,都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一个人只把「成功」(最终成为统治者的结果)作为生存的唯一目标和意义的话,对这样的故事,也就没什么「值不值得」的价值判断可言了。尤其是在这个增量越发稀缺的年代,稍微有一点上进心都有可能落入这个状态,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有些时候我也想,那些猝死的人,如果直到死前都是在抱着希望前进的,只在猝死的那几秒钟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与悔恨,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当然了,我还是很喜欢《百元之恋》里面教练的那句话的:「以后可千万别说什么『老娘也曾经努力过』之类的话啊。」(大概这个意思)其实对能客观描述的部分而言,输了就是输了。安慰自己固然是一种选择,但心平气和地接受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并把剩下的牌打好,是对所有人都更好的,积极的态度。

我也理解大家需要安慰自己的话,由感情来支撑自己的道理。但在群众普遍失败的扁平化社会环境下,沾沾自喜地反复炫耀年轻时的一点点小成就,对有能力的人说三道四恶言中伤,和旧日亲友在池沼中报团取暖,把得不到安慰的人孤立,在失败者(被统治者/无产阶级)阵营中再构建出新的等级制度,难道就正义了吗?只会带来更多的不甘的痛苦吧——反复对过去的某事安慰自己,其实还是放不下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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